一个学期即将过去,妞妞在新学校交友的个数为:0。
开学不久 ,班主任就注意到了“这个新来的孩子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”。第一次家长会,老师告诉我们,学习他完全不担心,妞唯一需要注意的问题就是社交,他之后会鼓励妞妞和其它小朋友一起吃午饭。
我很感谢老师关注到了妞,并且愿意想方设法打开妞妞的交友。但对接下来的“联谊活动”效果如何,我并没有报太大希望。
老师向妞提出:中午午饭时间,你去找三个同学,问他们能不能和你一起玩。
妞妞去了,她不害羞的,她都能做到,她就是觉得看书更有意思,后面还是一个人默默看书、吃饭。
在以前的学校,老师最担心的问题也是她的社交。每年都换班主任,不变的是每个老师都会提醒这一点:妞经常不跟同伴一起玩。
妞在以前的学校只有一个朋友,只和这个朋友玩,和其他女孩子能一起学习、和平相处,但交情很浅。老师也尝试过鼓励她去和别的孩子一起玩,收效甚微。
她可以1对1和人家聊,但一到1对N的情况,她就应付不来了。每次看到她和一群孩子在一起,我都忍不住担心她:
如果不是学校老师要求的集体活动,如果是自由活动,她就会被“挤出去”…最后变成一个人。
我们和老师都担心她社交受挫,会不会觉得孤单寂寞,被落下?
但她似乎很自在,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大多数时候她都在脑海里天马行空,和周围脱离。
决定要转学后,想到要进入一个全新的社交环境,我对她说:你不要一直看书,试着去和其他同学玩好不?
妞说:可是我不想玩,我更想读书。
我说:那别人主动找你交谈时,你不要总拒绝好吗,这样也不太礼貌啊。
妞很天真地说:噢,你是说我应该礼貌一点对吧,我就说‘抱歉,我想先读完我的书’。
我和她爸又换了更迂回的说法,诱导她:
和人交流也很有意思,其实和看书有类似的地方呢,别人身上也有故事,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,更奇妙的是,这本书是仍在书写中,你不知道后来会怎么发展…
妞说:不了吧,我还是觉得读书更有趣一些。
完全被她打败了😵😵😵
同事、朋友也都知道妞妞的情况,偶尔问起她,我都说:
谈得来就谈,谈不来也不用硬谈,妞在学校完全不交朋友,但班级那么小(18个孩子),没谈得来的,也正常……
但要说完全释怀、看开了,那是假话,没有朋友真的是,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,什么她自洽就好,为什么一定要社交呢……放在自己孩子身上,还是会有点担心。
一边认同不能强迫孩子交友,以她的感受为主,一边也会担心她的心理健康——没有朋友也能过,但有朋友会让她的校园生活更快乐。事实是,她也很享受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光。
妞能够交往很久的朋友,基本上都是靠“包办交友”来的,我主动去约对她比较友好的小朋友妈妈,撮合两个孩子一起玩……
只是现在孩子大了,她们有自己的兴趣爱好,有自己的交友方式,我能帮得越来越少,也怀疑自己贸然插手可能会适得其反。
我记得我们刚搬到墨尔本,小妞上幼儿园,那时候还是哭着上学,一进门就哭,助理老师就过来照顾她。
妞说话不清楚,班级老师躲着她,看到她就后退,跟她说在学校不要说中文,但其实班上有很多会中文的华人孩子(真的服了,班级老师真的很不专业)。
不久后,从另外一个班转来一个妞认识的女孩T,我之前约过她妈妈,两个小女孩见过,她就很开心地想找T玩,但是T其实和妞不怎么熟悉,刚到新班级可能忙着适应,不怎么理她。
妞回来就很失落,说T不和她玩,我试图安慰她,她反而哭得更凶了,说:我就想和她玩。
我就帮她约T和T的妈妈,一起玩,她一个劲地凑,一定要牵T的手,但T要牵她妈妈的手,不理她,妞不开心了,但仍继续热情主动,执着地靠近。
后来慢慢熟悉了,两个女孩就玩开了,在学校里也总是一起玩,有了这样一个朋友在学校里,学校也变得有意思多了。
好朋友会跟别的朋友玩,但妞妞只和好朋友玩。妞告诉我,在T不和她玩的时候,她会临时地和谁谁谁一起玩。她只认一个朋友,简直“忠心耿耿”。
有一次跳舞的时候,另一个女孩靠近妞,说喜欢她的裙子,妞伸出手挡在前面,一个拒绝的姿势,说:你不是我朋友。
目睹全程的我默默裂开了😖
在学校外,我们家庭的朋友,也有一个和妞年龄差不多的女孩,一起长大,两个小姑娘也很要好,诺诺有很多很多好朋友,妞妞只有诺诺和T两个朋友,一个学校内,一个学校外。
妞妞认识新的伙伴、破冰不难,她有时社牛到让我尴尬(完全不会害羞,不太懂社交距离),但是建立稳定的友谊有点难,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,热情过头又很容易把小朋友吓跑。
朋友家的小男孩C来我们家,妞觉得是老朋友来了,超级热情,她想和人家玩娃娃、过家家,C都不感兴趣。
C对她粗鲁一点,她也生气,生完气又去找人家玩,C被她烦得不行,躲去柜子里😂
到新学校的第一天,妞妞一进门就跟人自我介绍和攀谈,遇到一个即将同班的新同学,立即上前打招呼,然后对着小姑娘唱歌。那个女孩超紧张,气氛逐渐尴尬,我赶紧叫妞别唱了。
接着女孩的妈妈送弟弟去班上,女孩一个人留在等候室,妞又上前打招呼,说:hello,Ilona~ 女孩微笑着答应了。
但是也没有后文了,妞和新班级的孩子们都是泛泛之交,没有谁能和她建立强链接。
在之前的友谊关系中,小妞并不占优势,更多地是其它孩子来包容妞,她们才有更进一步发展的可能。
大一点后,妞看似把握了交友的主动权(也可能是更“傲娇”了),其它小朋友觉得她奇怪、不合群,妞也不迁就,爱谁谁,我自己看书去……避免了在人际关系中受伤的风险,但也失去了碰撞、交融的可能。
她有天对我说:我的朋友说我有时候weird(奇怪),其实是因为ADHD对吗?
我说是因为你很特别,和她认识的别的朋友不一样。不一样有时候是有趣的,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不理解。但是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,不理解也没关系。
内心里,我还是希望妞在新学校里能有一个朋友,朋友对于个人来说是如此的重要,她还没能意识到。
和好朋友在一起时,好朋友去乐团练琴,就带上妞,给她一本书,在那里陪练。一个练琴,一个读书,互不打扰,自有一种默契,小女孩的友谊多好啊~
在互相陪伴的时光里,好朋友也为妞抵挡了很多社交伤害,一起面对很多难题,是金子般的好朋友。
小妞上学前班时,注意力不集中,经常不知道老师的要求,都是好朋友帮她,告诉她该做什么,之前老师说妞落后,课堂内容80%都没听进去…剩下的20%可能一部分是好朋友的功劳😂
妞记不住老师交代的第二天的活动,比如要带零花钱去学校的二手集市买东西,她拿了一个游戏假钱去…好朋友就用自己的零花钱帮她买了(不止一次)。
班里有同学欺负妞妞,排挤她,是好朋友帮她出头,抵抗不友好的声音和做法。
一个新来的女孩,可能特别想融入新集体,拉拢其它女孩,也包括妞的好朋友,说:我们不要和Allison(妞妞)玩。
好朋友就非常生气,晚上回家了还在愤愤不平,说那个女孩对妞妞说了很粗鲁的话,会让她伤心什么的…甚至激动得流眼泪了。
好朋友把这件事告诉老师,坚持一定要让那个姑娘给妞妞道歉。
第二天老师就跟大家强调了交朋友的规则,也没有特意点名去批评谁。(我觉得处理得挺好的)
妞从不说学校里的事,我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才从好朋友家长那里知道了这件事。
看着她们一路走来,有很多瞬间,我都特别庆幸妞妞有这样一个好朋友。甚至觉得傻妞也有傻福,虽然朋友少,但是留下来的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,不得不说妞还挺幸运的。
有一天,朋友转发我一条小谢尔顿的视频,我看了马上递给队友:你看,跟我们家妞一样,谢耳朵的爸妈也发愁他交不到朋友。
妈妈想要去陪他,被爸爸阻止了。
妞和谢耳朵一样喜欢一个人看书,她可以跟你聊物理宇宙,火星探测,动物习性,生物演化,魔法小说,搞笑漫画……另一方面,也超级幼稚,她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天真烂漫。
如果她认为一个人比一群人更舒适,我不会强迫她走出自己的“舒适区”。
交朋友这件事,没办法强求,只能希望,提醒自己这是“孩子自己的需求”还是“我为她好的需求”,尽量不把我的焦虑传递给她。
养小妞的过程,如果说有什么“考验”,我觉得可能就是:她很特别,对内对外都没什么可参考,可依据的。
比起“考验”,可能用“体验”更恰当一些,在确保她安全的情况下,我们不会有太多干预,因为不确定怎么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。
酒酒的交友模式和妞妞就很不同,酒酒很紧张,想交朋友又不好意思,不主动。但是别的孩子找他玩,他们能很快在游戏里熟络起来,玩着玩着就变成朋友了。他关注在玩本身,朋友是附带来的。而妞妞更关注和某个人玩,玩什么都好。
孩子们太太太太不一样了,看他们成长,我也一起经历了这些不同,陪同体验了一番,这大概是养小孩最幸运的地方。
去新学校接孩子们放学,一个男孩拿了一个stop牌子挡住路,对酒酒喊:暗号!两个人嘻嘻哈哈一顿闹。酒酒回来后告诉我,这是他最好的朋友。我问还有谁是你的朋友啊?他想了想,又说了两个孩子的名字。
我转头问正在看书的妞,妞妞你在这个学校最好的朋友是谁呀?妞说:图书馆馆长和她的助理!然后就给我看她水杯上带香味的贴纸,就是图书馆老师给她的。
她和老师们关系比和同学熟,每次中文老师见到我都要热情地夸夸夸,很喜欢她,还有图书馆老师,因为妞每天都在那里待很久。
妞妞以前的老师托人给她带了一张卡片:想她,希望她喜欢她的新学校,也想念她的treasures——妞妞总是捡来一些亮闪的东西送给老师。
都是“大朋友”,也行吧~
知道女儿被爱着,真好。以前只觉得她是我们的宝贝,我们才懂得欣赏和珍惜她的美好。慢慢地,也有人看见她了。
但如果有一天妞告诉我们,她有了和她志同道合的、聊得来的新朋友,我一定会像谢耳朵的妈妈一样,超级惊喜,超级兴奋,期待那一天的到来。